第99章 宫中生活3-《燕云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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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燕燕看到耶律贤时,却见他正沉浸于梦噩之中,直挣扎得咬牙切齿、满脸涨红、青筋毕露、黄豆大的汗珠不断,却似乎无法醒来。

    婆儿等侍从小心翼翼地围在他身边,却不敢靠近,只能低声轻唤,却是唤也唤不醒来。

    燕燕站在床边,看着他在梦噩中挣扎,只觉得他本来是极可恨的,可是此刻看着,却有一些可怜。

    她以为自己是恨他的,他是皇帝,他作践了韩德让和她对他的感情,用权力拆散了他们,逼她入宫。然而撇开他是皇帝这重身份,她对他的看法,竟是完全不同的。

    她对他的看法,最初是由韩德让带来的,她会听到韩德让很多次地带着怜惜和敬佩的口气提到耶律贤,那个四岁的孩子,一夕之间目睹父母的死去,被恐惧占据此后的岁月。他要在多疑好杀的穆宗身边活下去,要庇护住无知的弟妹,还要克服身体的病痛,还要努力去实现父祖的理想。

    那时候她对他的感觉,是“那个可怜的孩子,那个令人敬佩的孩子”,及至后来见着了他,却又与自己原来的想法不一样了。她印象中他一直是个孩子,然而他站在她面前的时候,她又觉得,他完全不是一个孩子。甚至觉得,在他面前,自己可以畅所欲言,可以眉飞色舞。甚至偶而在她的心里头也会闪过这样的念头,他比韩德让更善解人意,他和她在一起时,可能比跟韩德的时候更自在。

    她虽然深爱着韩德让,但有时候韩德让会看孩子般的看着她,她要在韩德让面前压抑一下自己的任性,又害怕在韩德让面前说错话。可是在他面前,她居然会觉得,不管自己做什么,都是没有关系的。

    然后,是只没受刑的那一夜,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孤独可怜,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一样。他抱紧她的时候,让她觉得,他在这世界上,只剩下她一个人了。

    然后他当了皇帝,忽然就像变了另一个人一样。似乎所有的皇帝,都已经不像一个人了,而是像一个怪物。穆宗皇帝是这样,他也是这样。穆宗皇帝失去人性地乱杀人,而他不顾情义地夺人所爱。

    所以当她进宫以后,她一直是把他当成怪物来防备,来抗拒的。但此刻,他躺在床上,被梦魇所困,如此孤独如此无助的时候,那一层皇帝的怪物壳子不见了,他似乎又成了那个可怜的小皇子,那个善解人意的朋友,那个孤独无助的兄长。

    身边的人来来去去,喧吵着,似乎都在围着他转,似乎都在焦急,可他躺在这里,依旧是孤独的、无助的、痛苦的,谁也帮不了他,谁也解脱不了他的痛苦。

    燕燕不由坐下来,伸出手,去抚他的额头,额头是一片火热。她问:“迪里姑,他怎么了?”

    御医迪里姑苦着脸上前道:“主上这是又犯了旧疾,这已经多时未犯了。若换了往日,有……照顾着,或叫韩匡嗣大人来扎个针……”

    燕燕听得出来他话中未尽之意,若换了往日,有韩德让照顾着,或者让韩匡嗣来扎个针。然而此时他当了皇帝,夺走了韩德让的未婚妻,逼得韩德让愤然离京。所以,现在他发病的时候,没有韩德让,也没有韩匡嗣了。

    “活该——”她想着。然而看着他的痛苦,还是问:“你不能扎这个针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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