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八零章 逆天(下)-《官居一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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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冯保自以为是,还想玩那套脚踩两条船的把戏,把旨意传给了沈默,结果被人家狠狠地坑了吧?!现在又自作聪明的想要亡羊补牢,但情势与方才已经大不相同。方才还能用事出突然、来不及反应搪塞过去,毕竟那时刻所有人都懵了,又怎好苛求接旨的大臣呢?
可是现在,百官已经回过神来,对中旨乱命同仇敌忾,自己再接这道旨意的话,岂不是自绝于同僚?就算顺利当上辅,这也是个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,必将折磨自己一生,甚至让自己死后还不得安宁!
过于智慧的大脑,过于冷静的分析,有时候就是痛苦的源泉。张居正明知道接了这道圣旨,自己将沦为千夫所指,但又无法放弃,至少十年时间,成为这个国家实际统治者,尽享无上权柄,肆意挥洒平生抱负的诱惑。他再也不想低声下气,巴结奉承,对别人伏低做小了。男子汉大丈夫要活得痛快,活得尽兴,方能不辜负这一生大好光阴,哪怕死后洪水滔天!
拿定主意后,张居正膝行上前一步,举起双手,毅然决然道:“臣,奉诏……”
赵成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之色,便把黄绫卷轴递到他手里。
但就在张居正话音未落,赵成还未松手之际,却听到一声由几人同时出的断喝道:“慢着!”惊得赵成一松手,张居正又没接住,那卷黄绫圣旨便跌落在地上。
赵成赶紧捡起圣旨,恼火的望着几个捣乱的七品官道:“张阁老,你这些饱读圣贤书的下属,就这么没规矩么!”说着看一眼广场上,不知何时,悄悄增加的锦衣卫士,大着胆子道:“你要是不管,咱家就替你教训了!”
“你们退下。”张居正回过头去,充满警告的盯着一干六科廊的言官。
“我们是六科给事中,你管不着!”吏科都给事中韩楫,轻蔑地瞥一眼张居正,目光转到赵成身上,正色道:“按照《大明律》,‘诏旨必由六科,诸司始得奉行,若有未当,许封还执奏!’我们六科给事中一致认为,不管这道旨意是否出自两宫,都已经违反成宪,因此六科要行使祖宗律法赋予之权,驳回这道旨意!”
这段为后世给事中奉为经典的宣言,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场合下诞生了。
“大逆不道啊!”赵成毛了,在他心里,皇帝的话不就是金科玉律,出口成宪,怎么还能驳回呢?他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,指着韩楫等人跳脚道:“来人呐,把这几个欺君罔上之徒抓起来!”
话音一落,皇极殿的两偏殿门同时打开,两队头带白色皮帽,身穿青色圆领短衫,脚蹬黑色皂靴,手持铁尺、铁链的东厂番子涌了出来。
广场上的空气,霎时凝固了。
来势汹汹的东厂番子们,冲到百官面前时,却硬生生止住脚步。
不是他们突然良心现,而是在他们与那些六科给事中面前,隔起了一道人墙——内阁次辅沈默、太子太保杨博、谨身殿大学士高仪、东阁大学士张四维、左都御史葛守礼、兵部尚书唐汝辑、刑部尚书毛恺、工部尚书朱衡……这些德高望重的一二品大员,站在了他们的下属身前。就算是嘉靖皇帝重生,也不可能对这等阵容无礼!
“你们想干什么!”局势瞬息万变,已经完全失控,赵成哪敢轻举妄动,他叫停了东厂的人马,色厉内荏的对一干国之重臣道:“他们欺君,你们也要欺君么?”
“他们如何欺君了?”要说文官最憎恨的,除了特务政治,就是特务政治,性烈如火的葛守礼怒喝道。
“他们竟敢驳斥皇上的诏书!”赵成也急了:“难道这还不算欺君?”
“不经凤阁鸾台何名为诏!”雒遵怒喝道:“天下皆知,对于皇帝的诏令,六科有随时复奏封驳之权!这是太祖赋予六科的权力,怎么算是欺君了!”
“对,怎么算是欺君了!”官员们一起大声质问道,骇得赵成两腿然,抓救命稻草似的望向张居正道:“张阁老,你评评理,这算不算欺君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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